人生若只如初见

6月17日

告诉自己要坚强

距离5月12日那场灾难，已一个多月了。

一切都变了。甚至这个城市的天气。

当夏的日历一页页翻过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的只是偶尔的酷暑难当，和隔个一两日便有一场的缠绵而漫长的雨。呆在潮湿而阴冷的帐篷里自不必说，甚至走在路上，也感觉湿漉漉的。一切都如同地震后闲置在危房里的东西，因为潮湿而发了酶。

母亲说，地震过后，我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喜欢沉默了。其实，即使母亲不说我也知道，地震之后的我多了许多习惯——习惯一个人望着这个城市的位置发呆，习惯在一家人都坐着的时候，忽然之间猛地站起来，然后惊慌地问周围的人：刚才是不是又地震了？我怎么感觉屋子在震动呢？习惯了走在城市的街道和乡村的路上让眼泪恣意地流淌，习惯了在只要有人谈及学生的场合就黯然转身，然后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放声大哭…….

多想还和原来一样，每天迎着晨曦，踏着露珠，乘着铃声，走上三尺讲台，去栽培绿叶的追求。即使那一切只是单调的周而复始的生命的旋律，即使那一切只是生命负荷的残酷和岁月的蹉跎，即使兴奋、契机、成功总是遥遥地站在我无法企及的高地，我也愿意回到从前。愿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块土地让耕耘着，变贫瘠为肥沃，变荒凉为茂盛。愿意在这个小城的山与水天与地之前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与温馨。

陪北京来灾区的两个志愿者走在都江堰市的街道上。我告诉她，这一条街曾经很多卖吃的，而那一条街上一家服装店，卖的衣服我穿着非常合适；这个小区曾经是最热闹的菜市场，那个小区曾经卖电器产品的。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出来了。

“对这个城市的感情，我想任何外地人都是体会不出来的，因为他没有见证过这个城市的过去！”朋友安慰我。

我点头。

每个人都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每个人都说以后的都江堰会比震前还要美丽，每个人都对我说要坚强，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何尝不相信你们说的？我何尝不希望自己坚强再坚强？然而，心灵的伤痛外界可以给予，却永远只有自己去体验。疗伤的过程，更是一种他人无法体验的痛楚。

学校原定6月16日复课的，可复课前的准备工作却远远超过了预计的难度。全校二百多教职员工，地震之前，工作时间长的教师大多在本市的教师楼买房，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老师中，有一部分自己分期付款购买了商品房，而近几年工作的年轻教师，由于基本都是外地人，大多数都是在市区自己租房。地震过后，教师楼的房子没有办法住了，买商品房的，有的房子塌了，原来租房住的，现在无房可租了。不但如此，有的老师在地震中丧失了亲人，留下孤儿寡母无处栖身；许多老师的孩子，原来因为父母工作忙无法照顾而被迫住校，现在学校塌了，学生要求回家居住。可是，这些老师，连自己居住的地方尚没有定下来，又怎么照顾孩子呢？

我有一个关系非常好的同事，夫妻俩都是我们市的高中老师。到今天为止，还在异地给高三学生上课。这次地震，他们的房子塌了，虽然人没有伤着，但她那多病的母亲和幼小的女儿却无人照顾。昨天在电话里，我问她怎么打算，她回答我：“先熬到7月5号高考结束吧，到时候，再想办法。现在，学生要考试了，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房子的事情！”

放下电话，我的眼泪又出来了。就是这样一个老师，一个被学校供认为“拼命三郎”的老师，一个被都江堰市市政府评为“优秀共产党员”的老师，一个夫妻俩一直战斗在本市高中教育第一线的老师，在2007年，为了孩子上学的问题，求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跑了一次又一次的相关教育部门，却最终没有任何结果。许多人都认为，经历女儿上学事件，她应该从“执迷不悟”中“清醒”过来了，可是，当灾难来临时，当学生的利益学校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相冲突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坚强，一定要坚强！”我不停地告诉自己。

明天，6月18日，是学校复课之前的最后一次会议吧？其实，我知道，两天时间，学校是不能对现状做很大改变的——一个除了高三之外都还有一两千学生的寄宿学校，而目前却只能提供极少部分学生的住宿，还有那么多的学生，他们有的在地震中失去了亲人，有的无家可归，这些学生该怎么办呢？

由于灾后的重建工作已经开始，原本在六月初已经通了的水、电、气和网络又中断了，水、电和气还偶尔可以保证，而网络，则彻底瘫痪。手机的信号非常不好，常常听不清楚对方讲什么，勉强可以听清楚的时候呢，又忽然断了。一到傍晚，原本收车很迟的交通车就早早停了，收班车上人不多，于是，司机只好一等再等，乘一次车，到目的地的时间也许只要20分钟，而等的时间却往往超过一个小时。

“坚强，一定要坚强！”我不停地告诉自己。

我知道，现在所面临的困难，与正式复课后相比，肯定要小得多。作为一名班主任，一名老师，做好自己班级那几十个学生的工作，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在今天，我仍然同往常一样一次次地告诉自己：面对学生时，一定要将自己的眼泪藏在心底，一定要自己的伤痛藏在心底，一定要象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去理解关爱那些孩子，一定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最大力量去帮助那些孩子。

打开QQ，收到一个朋友的留言，已经帮我联系到了几个愿意对我校孩子进行一对一资助的朋友，让我尽快给她提供孩子的信息。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我的孩子，经过这场灾难，你们会比以前更懂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