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个冬天，我用文字取暖

时光，轻轻，芳华，刹那。窗外是渐渐朦胧的诗和远方，窗内是日复一日的眼前的苟且。2020年，又过去了。

每近年末，心里总是几近忐忑。很想给自己一年的工作和生活来一篇完美的总结，但苦心经营出来的文字，拼凑出来的却还是千疮百孔旧日时光。岁月未曾饶过我，我也未曾饶过岁月。生活也不会摆摆手叫我过来，慢慢说给你我听，它只会给我两巴掌，然后告诉我学着点。于是，我有了自己2020年的这篇总结。

一、关于预期管理

我这一生，少有让我真正开怀大笑的事情，也几乎没有自我满意的时候，一刻也没有。以前，我认为是自己太苛求完美的缘故，现在才知道，是我从来就没有做好预期管理，没有时时刻刻站在自己和他人的预期角度思考自己和他人的行为。生活中的惊喜，只是源于超出预期；而失望，也是源于低于预期。

作为一名老师，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让学生在身心健康的同时努力学点知识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我告诉学生，人和人之间，除了处境不同，机缘不同，天赋更不同，我们要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努力了，没准能够到普通人的上限，不努力，只能躺平在普通人的下限。我告诉那些孩子，多读点书，多学点知识，将来就会多一些选择的机会。但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我认为考大学很好，其实只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却不清楚学生，至少是不清楚大部分学生究竟想要什么。也许，在学生那里，考不考大学考什么样的大学对他们来讲并不重要也不必须，甚至他觉得不上大学照样可以过得比我好得多。我所做的，只是想把自己的期望强加在学生头上，而且打着为学生好，甚至打着为学生将来着想的幌子，道德绑架了学生。事实上，许多学生对于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并没有规划，或者，家长早已为他们规划号了，别人只是来读个高中，而已。正如，我一个表妹的孩子，去年高考，考了一个士官学校。全家上下一片欢声笑语，摆了50桌酒席庆祝。我能说别人错了？当然不能。我没有管理好自己的预期，没有克制自己去纠正别人的欲望。这，就是悲剧的根源。

这一年，许是工作太多，压力太大，有几次，我同领导就工作的事情发生了矛盾，当然，如果说好听一点，也就是意见分歧。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什么事情有好处，什么事情有坏处，我只是不想每次都以别人期待的方式满足别人的预期。毕竟，我并不知道别人最终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而又究竟想要多少。人与人的交往，本质即预期管理，对方对我的预期越高，就越会向我提出要求。如果第一次提出要求被满足了，预期就会被大幅度抬升，如果要求连续不断的满足，预期就会指数级抬升，直至我无法做到大家不欢而散为止。我不是害怕承诺，我只是愿意在自己个人资源以及能力预期可以满足的情况下承诺。但是，人心，其实是不知“好歹”的，真正触动它的，还是现实和预期之间的差距。如同升米有恩，是因为原先不曾奢求；斗米有仇，是因为本来想要的更多。工作中，给他人一个“正确”的答案，对我来说再是容易不过，我只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按照对方的想法思考即可。但是，我自己分析对方为什么这么想，与对方强塞给我他的想法，这里面最大的差别就是过程与结果。前者只是给我一种思维模式，后者，则是强加给我的结论。前者会使我的思路逐渐开阔，后者则会让我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一百遍。人在江湖，我不介意为他人做嫁衣，但前提是，我首先得有自己的衣服穿。

二、关于沉没成本

有人曾说：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焦虑的根本原因是你认为有一个标准，但这个标准实际上是你自己想像出来的。工作几十年，我似乎一直处于焦虑的状态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梦境里几乎都是上班迟到，上课走错教室，自己在参加考试，却发现考试的题目自己一个也不会等情形。后来，这样的梦少了，但却越来越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有时候也想过放弃不干了，但又觉得自己已经工作那么多年了，在这份工作上，付出太多，投入太多，再怎么熬也要熬到退休。于是，一边是日复一日地认真而辛苦的付出，一边又是日复一日想放弃又终究不愿放弃的煎熬。说穿了，就是一次次栽倒在沉没成本上面。

为什么会为了过去的付出同现在的自己较劲呢？其实，是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自尊再作祟，还有就是：我不甘心！

同大多数人一样，我害怕被证明自己是错的，在面对质疑、遭到损失时，我大脑中的杏仁体，都会将其识别成攻击，本能地自我防御，这就让我习惯于把外界的负面反馈和自我价值完成绑定。这样一来，我否认过去的选择，就等于是在否定过去的自己，为了缓解这种痛苦，我宁愿继续坚持当初错误的决定。可是，我最初的选择难道就是错的吗？似乎也不尽然。细想起来，我在自己生命的每一个阶段，在过去的每分每秒，我都已经做了自己当时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而且，当时已经没法做更好的选择了。说到底，我缺乏的，不过是预测未来的能力。

工作如此，生活和人际交往也是如此。许多时候，因为一时冲动买了一件衣服，却发现没有合适的裤子搭配，本想将衣服放入衣柜深处，却又觉得浪费了可惜，于是又去买一条裤子，等裤子买回来后，又发现还没有合适的鞋子，又去买鞋子，鞋子买回来了，却又发现这双鞋子更适合搭配另外一种风格的衣服，又去买另一件衣服。最终的结果是，买了一大堆自己都不满意的东西。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将视线从那件衣服上移开，我就不会错过接下来无数次止损的机会了。说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话：人的本性是不断占用，至于是否值得、是否有意义，则是理性负责判断的事儿。但悲哀的是，许多该用脑子思考的事情，我用了感情，而许多该用感情思考的事情，我又用了脑子。

三、关于读书

我一直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总觉得，与其融入低质量的圈子，不如选择高质量的独处。但无数的事实证明，我终究不过是一个虚度昨天，又透支明天，今天也过得苍白的女人。在这个世上的几十年，如果说我坚持喜欢了一件事情的话，那便是读书了。

我喜欢读书，但仅限于读我喜欢读的书，既不是为了“黄全屋”，也不希望有“颜如玉”，只是单纯的喜欢。有的书，我可以读三遍四遍五遍；有的书，我可以每隔两年三年乃至五年十年再读。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喜欢。

读书，于我而言，是一种自我拯救。它使我能在现实生活中跳出自我的局限，从周遭的繁杂事务中抽身而出，不被当下的苟且所牵绊，而是以超脱、高远的姿态重新审视自我。我喜欢在书中领略他人深邃的思想，学会从更高层次、更有深度、更加丰富的视角去解决问题，比如，与人争执时找到个缝就见好就收、在情绪上升前喊停；比如，让我从容化解生活中的矛盾，让我不恨。我也喜欢借助书中人物的经历来给自己打气，告诫自己，这世间，总有些不得已，是我必须要接受和承担的；有些事，是我不想做，但必须要去做的；有些话，是我明知道是客套，却又不得不去听的。只是，我也必须知道，需要对我负责的，是我自己，而不是我随便听来的那些话。

读书，于我而言，是一种思维模式的更新。有人说，如果你想让世界变得美好那么一点点，你只能从思考开始。我认为思维模式是个有价值的东西，但却无法描述它具体的用处。就好像我去健身房锻炼，我不敢确定锻炼了我就一定可以不生病，但是我的身体是诚实的，锻炼了，感觉出了一身汗，我就舒服了。读书也是如此。我读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它有多大用处，但读得多了，好像从此遇到事情都变得思路清晰，判断力提高了点。当我沉浸在书香中，了解不一样的风俗文化，见识不一样的人群，在书中与他们进行着思绪交流，不知不觉中，我的心胸变得宽广，眼界变得开阔，内心变得丰盈，即便是自身修养和情操，也觉得有巨大的提高。举个例子：以前的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慷慨，有的人吝啬。现在才知道，人之所以慷慨，是因为他拥有的比挥霍的多。穷人手头拥有的资源匮乏，物质上的积累往往比体验的丰富更能让他们获得满足，所以吝啬；而富人之所以更重视体验带来的幸福，往往也是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物质。毕竟，星辰和大海都需要门票，诗和远方的路费都很贵。

读书，于我而言，是为了成就自己。老子曾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年轻的时候，我太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所左右，太容易被外界的氛围所感染，常常把一大堆不必要的东西请入自己的生命。行走在人群中，也总是感觉有无数穿心掠肺的目光扫向我，有很多飞短流长的冷言射向我，让我渐渐被缚于自己编织的一团乱麻中。后来，我习惯了与书为友，让自己的心从众人熙熙的喧闹中安然退下。在无数个独处的日子，我手持一份书香，静静地享受书本带来的满足。于是，我渐渐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都是残酷的，真正的成熟，便是做一个不好相处的人。我的实力，才是我社交最大的底气，当我没有达到更高层次的时候，没有人会瞧得起我。我要做的，只是让自己由内而外贵起来，有支撑“虚荣心”的底气和能力。事实上，生活里99%的事情，其实都与我无关。与其为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和一群固执己见的人争论不休，不如表明态度，过好自己的生活。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达成理解和懂得知恩图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温柔以待，我可以选择善良，但不会善良得没有底线，没有边界，甚至没有原则。有的时候有的人，不会因为我的诚恳便与我达成共识，真正把我放在心上，真心对我的人，是不会不考虑我的感受对你提出无理要求的。毕竟，我是活给我自己看的，没有人能给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有自己把自己成全。

距离2021年还有两天，感觉却是才听春声丝丝入扣，却已叶落枝稀梅自在。端坐于冬的门槛，任时光安静来去。年少的青涩，青春的疏狂，在岁月的风吹过时，成了冬日里满地飘落的银杏叶，零落成泥，只剩一半萧索，一半遗憾。也许，来年春上，东风吹尽时，仍有柳絮飘飞，但曾经的花红柳绿，终只剩下记忆的残香，让我在薄凉的日子，拥着文字取暖。

茶凉言尽，月上柳梢。人生不过是午后到黄昏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