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2022，给活着找一个理由

同周围的人相比，我是属于“阳”的较晚的那一批，尽管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测过核酸和抗阳，但我知道我肯定是阳了。阳的时候是12月下旬的一个周五，连续三天发烧，全身疼痛，尤其是关节，疼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第四天，烧退了，疼痛症状减轻，我到学校正常上班。那天，我同往常一样讲课，但感觉比往常要吃力得多，总是觉得吸不上气。大约20分钟后，我让学生做练习，自己趴在讲桌上休息，又大约过了几分钟，我感觉心里很恶心，开始呕吐，然后就晕倒了，人事不省。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我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之后的半个小时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我完全可以请假在家的，促使我忍着身体的不适也要到学校上班的原因，不仅仅是怕耽误学生，也不仅仅是有许多属于自己的工作需要完成，而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一种习惯，一种只要人还没有倒下就可以开启每天正常生活和工作模式的习惯，而最不习惯和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习惯被打破！事实上，在随后躺在床上休息的一周时间里，发烧、疼痛和无力带给我的焦虑和烦躁要远远胜于发烧、疼痛和无力本身，这种焦虑和烦躁让我食欲不振，让我失眠多梦，让我随时想发火，甚至，让我想到了用死亡来解脱。

焦虑，这是我对自己2022年的第一个总结。

首先是对自己身体健康状况的焦虑。这一年，在“阳”之前，我坚持每周去健身房锻炼3次，这是我每周除了在学校值班和上晚自习以外能够抽出的时间的极限，我只是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好点，遗憾的是，我还是经常生病，体检的各项数据还是显示不正常的居多，血压在长期服用降压药的情况下还是居高不下，我为自己不像别人那样健康而焦虑。其次，是对工作的焦虑。每天，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总有备不完的课，做不完的试卷，交不完的材料，还有许许多多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工作，我为自己总是不能做完需要做的事情而焦虑。最后，是对周遭不可控的焦虑。我害怕接到父母和孩子的电话，怕他们的事情打乱我正常的生活节奏，更怕他们出了什么事情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我因为担心出现自己不可控的事情而焦虑。

事实上，我是清楚的，我之所以焦虑，是因为我企图去控制一个我根本就控制不了的事情。就如同我知道自己焦虑的原因，却无法让自己不焦虑一样。长期以来，我总是失眠，吃安眠药也不管用，后来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并不是睡不着，而是自己在强迫自己不要睡。因为每到该睡觉的时候，我的大脑就非常兴奋地运转着：今天，我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做；明天我还有哪些事情需要做；以前做的事情哪些还没有做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还需要安排哪些事情…..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了，已经困得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甚至困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还是舍不得睡，似乎内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暗示我：睡觉太浪费了，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阳”了以后在家休息的日子，我能够真正睡着的时间依然很少，即便睡着了，梦也是一个连着一个，醒来的时候似乎比入睡之前更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躺在床上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想自己也想别人，想过去也想现在，似乎将自己的一生都做了无数次总结，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非常的憋屈，非常的不值。

不甘，这是我对自己2022年的第二个总结。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活得非常理性的人，为此，我经常与朋友自嘲：即便我想痛哭的时候，我也会先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做完后再去痛哭。哪怕是与家人吵架，我也会做完事情再吵，至多是边做事情边吵，也决不会有砸东西、扔东西等破坏性的行为。我总觉得，无论是哭过闹过，事情过了之后，还是得我自己收拾那一片旧山河，然后重新开始，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学会止损。我常常羡慕那些活得非常自我的人，他们想做的事情，几乎都去做了，不想做的事情，也很少去强迫自己去做，他们不关注自己以外的别的事情，他们做事情的原则就是让自己开心。我的悲剧就在于永远不敢效仿，也缺乏改变的勇气，于是，在自己束缚着自己的同时，又心怀不甘。

这一年，我习惯通过微信朋友圈来了解他人的生活。我看着曾经的学生满世界地旅行，我会想，我年轻的时候似乎哪里也没有去过；看着同事同学晒美食美照美景，我会问，我究竟在忙些什么？我的时间都去哪里了？看着许多我熟悉或者不甚熟悉的朋友休闲自在的生活，我会疑惑，为什么我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呢？看着看着，我就开始复盘自己的这一生：年轻的时候理想满满，一周五天的时间几乎都同学生待在一起，从未想过生活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样子；中年的时候责任感倍增，感觉对学生对学校而言自己都是最重要的，为了工作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弃，但忙忙碌碌半生最终却一事无成；现在老了，回首过去，忽然发现，曾经那么渴望去的地方，曾经心心念念想见的朋友，曾经一心一意想做的事情，现在再也提不起兴致了。后悔吗？似乎有点，但即便一切可以重来，又怎能确保我不会重复已经走过的路？说穿了，我只是为自己感觉不值，只是心有不甘。也许是不甘自己这一生的失败，也许是不甘为他人做了太多的嫁衣，更也许，只是不甘自己没有恣意地活过。

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人生其实就是那么奇怪。年轻的时候不以为然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以为然。年轻的时候以为然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没有兴趣。时间过得太快了，就像小沈阳说的，一闭眼，一睁眼，一晚上过去了；一闭眼，不睁眼，一辈子过去了。人生就那么多时间，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一次次离我们远去，一个个过往尘封在记忆深处再也无法记起。

生活中我是一个极少流泪的人，但心理医生却发现，每次在对我催眠的时候，我说话很少，总是一直哭，怎么也停不下来。也许，只有那个时候，我的眼泪才可以恣意地流淌吧？

2022，我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活着；2023，我为这个理由努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