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的2021年的关键词

每年的十二月伊始，我就开始焦虑和紧张。习惯提醒我到了给自己的一年做个总结的时候了，但周而复的单调且没有意义的日子却又让我总是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每次打开文档都卡在第一段的第一行，随后又在天马行空的思考和发呆中不了了之。这个过程是令人非常苦恼的——当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情绪无处安放，而他的文字又无法让这种情绪释放出来之时，这种苦恼就直接让人变得焦虑和痛苦。如同梁实秋在他的《时间即生命 》中写道：最令人怵目惊心的一件事，是看着钟表上的秒针一下一下的移动，每移动一下就是表示我们的寿命已经缩短了一部分。再看看墙上挂着的可以一张张撕下的日历，每天撕下一张就是表示我们寿命又缩短了一天，因为时间即生命。

这一年，对我来讲总体上是躺平的一年。面对病毒、疫苗、核酸检测、疫情爆发的新闻不再有情绪波动，对进出公共场所频繁的测温出示健康码也不再烦躁和不耐烦。前段时间看新闻，因为疫情，全世界已经死了500多万人，而事实上，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死亡人数超过500万的国家也总共有三个：排名第一的是苏联，死亡2680万，排名第二的是中国，死亡人数1800万，排名第三的是德国，死亡800万。因为疫情，无数人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因而，在这么糟糕的历史大背景下，我个人的总结显得毫无意义，权当写几段文字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吧。

2021年，我的总结可以归纳为以下四个关键词：

关键词一：荒芜

2021年，距离我退休还有5年，而当我敲下这篇文字时，距离我退休也只有四年半了。同已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这一年我仍然是忙碌的。每天6点半之前起床，7点钟左右到学校，然后早餐，然后上课、备课、批改作业、出试卷，然后写方案、写计划、写总结、写各种材料。在此期间，还要开会，线上的，线下的，教职工大会，教研组长会，教研组会，行政会，以及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正常情况下，我下班到家的时间是晚上6点，而这样的正常情况，每周也仅仅只有一天。其他的时候，我要上两次晚自习，晚自习下课后回家的时间是晚上10点，我还要值班两次，值班结束的时间是晚上11点半以后。事实上，我罗列出来的，只是我的工作节略，而非我的工作内容。我工作的真实状态可能是我讲的高中数学的知识学生懂了，做题时却连基本的通分运算都不会；真实的状况更多的是学生学习的时候我要在教室陪着，学生吃饭的时候我要在食堂陪着，学生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要在走廊陪着，学生大课间活动的时候我要在操场陪着，学生睡觉的时候我要到寝室看着,学生周末放学回家的时候我要在校门口守着……每天，我就这样的工作中忙碌着，稍有闲暇，还得赶紧拿出手机完成学习强国上当天的学习任务。更悲哀的是，每天，出于“我已经很累了，总该让我放松一下”的补偿心理，我仍然会在晚上十点半回家或者晚上11点半之后回寝室的时候在手机上看看小说逛逛购物网站，然后才在疲惫不堪中睡去。

重复，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惊觉：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陪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学生学习和吃喝拉撒睡，敲一篇篇毫无价值和意义的文字，开一场场的会议，这也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更悲哀的是，这也是工作的全部内容。这时我才明白：不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学生需要我去陪着他们学习和吃喝拉撒睡，不是工作需要我去做，而是我需要工作来填补我的时间！至此，工作的全部的意义流入荒芜！

关键词二：搬家

今年8月，我搬了一次家，也是我此生的第一次搬家。新家是两年前装修好的，一直没有搬，我给自己的理由是这边生活不方便，但内心里，是对之前的房子有着特别的情感。之前的房子，我住了20年，是我在工作的第三年按揭的，那个时候的首付，只需要两万，月供也只要214元。可即便是两万，当时的我也凑不够，当时的我只有6000块钱的存款，而且还面临着究竟是用来买房还是用来读研的两难选择，毕竟，读研是我大学时候不得不放弃的一个梦想，而那年的读研机会，也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最终，我选择了买房。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无法说清当时的决定正确与否，只是清楚地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当我走了好多路将凑够的钱存入银行的时候，我一个女孩子毫无形象地坐在银行外面的台阶上放声大哭，那种不得不放弃的委屈，没有亲身经历国的人，肯定是无法体会的。后来，我也顺利地考上了研究生，但如果我当年就去读研了，我是否还会留在这个城市，我的人生是否还会有别的改变呢？

房子首付的两万元大多是借的，准确地说，是别人主动借给我的。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与我同姓却没有任何关系的姐姐将一万元钱塞到我手里的豪迈样子。房子第一次的装修很简单，仅仅是可以住人而已，但房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样用具，乃至抽屉里的一个针线盒，都是我亲手置办的。与其说这是我的第一套房子，还不如说这是我的心血凝成的一个心结，即便后来在城市另一处有了别墅，我也很少去。这次搬家的时候，收拾了许多旧东西出来，其中，最多的是那一柜子的旧书籍，扔的时候，我怕自己舍不得，是让别人去扔的，也许，我舍不得丢掉的只是那些过往的时光吧？

关键词三：悲伤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比较封闭的人，不喜欢社交，不喜欢维系关系，乃至朋友很少，少到几乎没有。在年龄稍大的时候，我就学会不刻意的去高估和煽动自己，也从不把自己太当回事，高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位置。我知世故，但不世故，我只是习惯温柔对待这个世界的好与坏。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难过和悲伤。这一年，内心里那种深深的悲伤好像萦绕在我生活的每一天：看一段悲凉的文字，听一本感人的书，我会悲伤；看着学生将我辛苦制作的试卷在一节课都不到的时间就弄丢的时候我会悲伤；当我倾尽心力的付出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时候我会悲伤；当我明知别人欺骗利用我而我却还要佯装不知道的时候我会悲伤；当我不想做许多事情但责任和现实却逼迫我不得不做的时候我更会悲伤……可最悲伤的是，我无法对别人诉说，我只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黯然落泪，一个人悲伤着自己的悲伤。其实，我也很羡慕周围那些像小孩子意义肆意地活着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也可以不做什么，但我却无法效仿，也从未想过改变。我知道我抑郁了，当一个人对生活已经没有太多太高的欲望，而仅有的欲望又很容易得到满足的时候，这大抵算得上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吧？

关键词四：焦虑

这一年，我总有一种自己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自己的最后的一天的感觉。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总是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总是觉得自己的事情永远也没有做完过而又经常性地忘记许多事情。我总是希望今天能够多做一些事情，让我明天可以休息一下，但想到明天，又觉得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我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焦虑似乎占据了我的整个生活，我似乎就是那种能听到眼下的哭泣，更听得见自己未来哭泣的人。

十月份，每年一次的体检结果出来，看到体检报告上那一项项超出正常值的数据，以及提醒我进行复查的温馨提示，我心里满满的都是焦虑。对，只是焦虑，没有不安。我焦虑的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进医院复查的这个过程。我觉得太麻烦，太耽误时间。直到体检报告下来的一周之后，我才在周围人的劝说下到医院去进行了一次复查，又过了一周，才去医院拿复查结果。检查值仍然不在正常值范围，同以前相差无几，医生建议我去上一级的医院复查，对此，我根本没做考虑，内心里我其实还是焦虑的，但却带着侥幸和听天由命的感觉，我想的是，我的运气不会真的那么差，真的恰好就得了癌症吧？况且，即便得了癌症，又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一死而已，折腾自己干嘛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怕麻烦，觉得太耽误时间，虽然我也清楚自己的时间没有任何价值。

以前，我常常用“总有一种情景让你感叹人间值得的美好”劝慰自己 ，否则太辜负了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但在2021年，所有的意义都在流失，像是永远地失陷在了现在。这一年，我总是想起日本小说家太宰治在《晚年》里写过一段：“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这是否说明生活中多少还是有值得我们惦记的人和物呢？虽然，所有的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但明天，还是有希望的吧？

写于2022年1月13日